家裏突然少了一個人，當真冷清了不少。

平安體諒雲珠心情不好，建議把開張的日期往後延一延。

雲珠卻說：“不用推遲了，本來就決定好的，也各處通知了，再推遲的話又得等到什麽時候。還是開吧，我沒事。”

“我是擔心你啊！”

“我沒事。”雲珠得打起精神來，畢竟生活還要繼續，她得走下去。

開張的事已經萬事俱備了，買了足足五袋面粉，家裏有去年曬的珍菌、腌好的白菜春天曬的筍幹，也多的是今年的豇豆也泡了不少。平安又找黃屠戶要了些肩胛骨和筒子骨，雞鴨是殺的自家的。至於蔥姜蒜也是自己地裏出了，當然也少不了時新的綠葉蔬菜。為此還買了二十斤的肉。

到了開張這一天，不過才寅時二刻雲珠就起來了，把平安也叫了起來，也顧不上吃飯了。讓雲珠把買的那些食材用板車拉著，他們摸黑就去了鋪子裏。

一路上犬吠不停，好在路是極熟悉的。

總算是到了鋪子上，平安拿出了火折子，點亮了一盞油燈。

鋪子昨天已經徹底打掃過一遍了，地是洗過的，每一張桌子也都刷過。竈臺也清理得幹幹凈凈。

竈下藏著些柴禾，是昨晚留下的。接下來的活要生火熬骨頭湯，炒臊子，做切面。

雲珠先燒了一鍋熱水，把木耳、珍菌、筍幹之類的發泡好。可惜的是不能隨便買到牛肉，不然她對料理牛肉更加得手，香噴噴的牛肉面肯定能得到大家的喜歡。

雲珠在忙碌的同時，平安也沒閑著，把雞鴨都清洗過了。詢問了雲珠後宰成了塊。等到天亮的時候，骨頭底湯已經熬好了，雞鴨也分別清燉和紅燒都料理了出來。

接下來就得炒臊子，這肯定是雲珠的強項。分別炒了木耳雞蛋、香辣素菌，相對也有清淡味的。屋子裏彌漫著肉香、平安見天色已經大亮了，便開了門窗，那香氣就彌散了出去。

平安幫著打下手。蔥姜蒜香菜什麽的都清理了出來。各式各樣的調料早就備齊了，一股腦的整整齊齊的堆在案板上，用洗得幹幹凈凈的紗布蓋著。

或許是香氣的彌散。竟然招來了客人。

“你們這店是新開的呀？”

平安賠笑道：“今天才開張，您進來吃碗熱面吧。您是第一個顧客，我給免費！”

那人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，聽了這話一喜：“還有這等的好事？”搓搓手。便進到店內。平安忙上來招呼：“請問您老要吃什麽面？”

“你這裏都有什麽面啊？”

平安麻利的報了一遍：“木耳雞蛋、蘑菇、酸菜、清湯鴨肉、清湯雞肉、紅燒雞、紅燒鴨、爛肉豇豆，雜醬。”

“喲。還真齊全，看不出來是剛開的。”漢子琢磨了半天，糾結來糾結去的，最後選了蘑菇。還要清湯的。

雲珠忙著抻面，平安擔心她手力不行，趕緊過來幫她。

這漢子看著雲珠嫻熟的技術。心中暗道：這個婆娘倒是能幹，大男人完全給她當下手了。當雲珠抻出如發絲細的面條時。心中不免為她叫好。

鍋裏的水已經大開了，翻滾著冒著白煙，雲珠將面條扔了下去，用長筷子撥拉開。這裏又忙著配調料。等到面快熟的時候，將洗好的小白菜丟了幾根下去。回頭笑問了一句：“大爺是吃得硬一些，還是吃得軟一些？”

漢子道：“軟些好。”

雲珠便多煮了兩滾水，瞅著差不多的時候，用笊籬將面條撈了，舀了幾大勺熬好的骨頭湯，最後澆上了臊子。一碗熱氣騰騰的素菌面條就好了。

平安趕著端了去，恭敬道：“您請嘗嘗，看味道如何？”

那漢子使勁的聞了聞，味道倒是挺香的，提了筷子拌勻了，哧溜一聲吸了一口，面條軟硬適度，又筋道爽滑。味道鹹淡適中，配的菌類也好吃，軟軟綿綿的。

他埋頭吃著面，也顧不得評價，等到連湯帶面都吃得幹凈時，他才痛呼了一句：“爽快！真爽快！”天氣還有些熱，他這一番下來，自然是滿頭大汗。

平安上前詢問道：“怎樣，味道如何？”

“不錯，我也吃過不少的館子了，這面的確好吃。你們也開了好些年的面館了吧？”

平安笑道：“哪裏，這還是頭一回，而這一碗是第一碗。”

漢子更是吃驚，他對雲珠豎起了大拇指，誇讚道：“這位娘子著實厲害。”

雲珠謙虛道：“也沒什麽經驗，按著自己的想法來的，有什麽不好的地方還多請教。要是覺得不錯，記得幫我們做個宣傳。”

漢子拍著胸脯說：“沒問題，只怕不用我宣傳，憑著娘子的手藝，不愁沒有客人。將來一定生意興隆，財源滾滾！”

漢子毫不吝惜的說著吉祥話，夫妻倆聽著尤為順耳。

就這樣算是開了張了。

他們這裏不是正當街，位置有些偏僻，但好在距離集市不遠，人流量也不算小。隨著時間漸漸的推移，倒吸引了些食客。

夫妻倆還是頭一回搭檔，竟也十分的默契，兩人分工明確，誰也不耽誤誰。

以前木訥老實寡言的馮平安，剛開始跑堂招呼客人的時候還有些拘束，不過後面就完全放開了，嗓門好，又恭敬有禮，再帶上幾分真摯的笑容，雖然相貌兇惡了些，可也能讓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，再加上雲珠的手藝好，還沒到半上午，就賣出了十來碗面，確實是個不錯的開局。稍晚一些，馮老娘來了，說要幫忙燒火。多一個人，總要多份力量。

沒過多久，王家、劉家送了鞭炮來，說要好好的熱鬧熱鬧。

巷口炸著鞭炮。轟隆隆的響著，動靜著實不小。

平安招待兩家人各自一碗面條，又吸引來一批客人，轉眼間，幾張桌子就有些不夠擺了。只好讓他們先排著隊等候。雲珠忙煮面，馮老娘忙著燒火，偶爾也幫著收拾下碗筷。洗一下。平安趕著招呼客人。一家三口，臉都要笑僵了。可心裏每個人都是樂呵呵的，開頭好。仿佛能看見以後大把的錢往兜裏來。

好不容易忙過了這撥客人，才有些許的空閑。

王青山和劉猛也加入到了招呼客人中，等到人少了，他們才坐在桌前讓給煮一碗面。雲珠自然十分大方的給他們各自煮了一大碗面。臊子也多舀了些。

兩人埋頭吃著。一直沒有說話，等到掏出手絹擦嘴的時候。劉猛才感嘆道：“嫂子，你這手藝著實不錯啊，當真香！”

“沒一點手藝，也不敢開了這個店了。”

“那倒也是。平安今後有口福了。”

平安揶揄道：“你現在才曉得啊。”

王青山打了兩個哈哈。

晌午的時候自然更是忙碌。劉猛和王青山倆已經完全加入到他們的隊伍中來，幫他們招呼客人，還去別處借了桌凳來。又在門口不遠的地方搭了幾張桌子。

素面二兩五文錢，肉臊子二兩賣七文。這個價格很是誘人了。他們當初制定這個價格也是細細考量過的，暫時實行這個價格，等到客源穩定了再慢慢的提上去，但也不至於很貴。走的就是平民的路線。

忙過了晌午，食客漸漸的就少了。雲珠也才有閑工夫坐下來喝點水。三個人肚子都還餓著，平安這裏才煮上了面，讓雲珠出去透透氣。

雲珠剛走到樹下，就見她張師傅和老周來了。

雲珠一喜，忙迎了上去：“師父您老人家怎麽親自來呢？”

張師傅道：“你知道我上午忙，不然該早些過來看看。”

雲珠又趕著和老周問了好。

老周點點頭說：“一上午了，怎樣？”

雲珠笑道：“還行，我這裏才閑下來。”

“喲，聽著口氣像是不錯。”老周說著恭喜，又給了個封紅，裏面裝著六錢碎銀。張師傅則請了一尊泥金的財神來。

雲珠忙道：“這也太貴重了！”

張師傅笑說：“財神進門，難道你還阻攔啊？”

雲珠一時沒了話。

這裏平安卻犯了愁，他們還來不及訂香案供財神。只好暫時將這尊財神請到櫃子上放著。

馮老娘對兩位的道賀表示了真誠的感謝。

雲珠自然得下一碗面，讓他們嘗嘗自己的手藝。

張師傅聽平安報著臊子的種類，點頭道：“倒挺齊全的，只是地兒小了些。不妨以後有了錢，可以重新找處大的。”

老周在一旁有些尷尬的笑了笑，暗想才開張，就嫌棄他的鋪子小了。不過賣一碗面，也不是多大的買賣。

張師傅記起了一事，從懷裏掏了掏，拿出個封紅來，遞給了平安，並說：“這是我們掌櫃的一點心意。”

平安遲疑了下才接過去：“怎麽陳掌櫃沒有一道來呢？”

“我們掌櫃忙，走不開。”

雲珠想陳申倒算有心。

等到上了面，老周埋頭就吃。張師傅就專業的點評了一下：“嗯，面條粗細均勻，抻得不錯。臊子也足。有賣相。這清湯的就更考功夫，不像紅湯能用調料來掩蓋不足。不過這油水麽，仿佛太足了些，要是都這麽賣的話，只怕你們賺不了幾個，人一少就要虧錢。”

雖然剛開張就說虧錢的事有些不大好，但張師傅想說什麽就說了，也是實話。

雲珠虛心的聽教：“到底是師父，說得很有道理。”

“是吧。這些都是要算成本的。”張師傅嘮叨了一通，終於下筷子了。

老周一碗已經吃完了，無不讚揚道：“確實不錯，看來以後我要嘗來你們這裏吃面了。”

“那敢情好，我們一直歡迎。”

張師傅吃得要緩慢些，細細的品著滋味，等到面吃完了。擦了嘴，他才道：“嗯，還是油水的問題，微微的覺得有些膩。”

雲珠道：“我知道的，師父向來喜歡清淡的。”

“對，還有就是這雞肉要是先炒一下再清燉的話會更香，肉塊稍微大了些。”

平安想這的確是內行啊，馬上把不足的都找出來了。

“我說了這些，宋氏你不要生氣啊。”

雲珠忙謙卑的答道：“怎麽會生氣，師父賜教，我巴不得。您說得都對，我頭一次開鋪子沒什麽經驗，慢慢的就好了。”

“頭一次做成這樣，已經很了不起了！”張師傅也對她豎起了大拇指。

張師傅的一番話讓雲珠很受教。第一天開張，雲珠想守到晚些，不過因為早上起得擡早，此刻已經眼皮子打架了。

平安站著門口看了下天色，已經是晚霞滿天了，又好久沒有客人來，他扭頭和雲珠說：“我們收拾收拾關門吧。”

“再守會兒吧，等天黑了也不遲。”

“還不遲？你忙碌了一天難道不辛苦啊。你後面抻面不是連胳膊也擡不起來了麽，我說明天揉面抻面的活還是交給我吧”

雲珠是覺得胳膊一陣陣的酸脹，這才一天下來，她就有些吃力了，心想自己的體力還真是個問題。對平安的提議，她沒有拒絕。

收拾了桌椅碗筷，能帶回去的，平安都盡量帶回去了，畢竟沒有人守鋪子，怕失竊。

等到家裏，雲珠把布袋子裏的錢都倒了出來，一一的數了兩遍，數目都對得上，一共賣了四百一十三文錢。每賣一碗，是葷還是素她都記錄過的，和賬目也對得上。總共賣了七十二碗面，對於第一天來說，確實不錯了。

雲珠覺得這條路充滿了希望，身上雖然酸痛，但看著這一堆錢，心裏已經樂開了花，甚至暫時忘了田田走了的苦悶。

“每次見你數錢都這麽高興！”

“數錢當然高興呀。娘和你說什麽？”

平安坐在床沿邊，幫著雲珠把那些錢都裝回去，漫不經心的說道：“娘說怎麽二嬸沒去道賀。”

馮白氏沒有露臉讓馮老娘心中有芥蒂，雲珠倒沒怎麽當回事，平淡的說道：“或許是家裏忙吧，走不開。”

平安也只好這麽想了，不過他母親心裏有疙瘩，認為妯娌不去捧場，就是不給他們長房面子。心裏悶悶的，連帶著晚飯也沒吃多少。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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